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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的打工路

焦波的短片《俺爹俺娘》我已經看過三遍了。這是山東著名攝影家焦波的作品,通過擷取爹娘在生活中一些感人的畫面,表現出父母對子女至純至真的愛,每看完一次都讓人有不同的感觸和體會。

雖然影片只有短短的三十分鍾,但每一個鏡頭,每一句旁白,都相當動人心弦,特別是影片中講到焦波的父親在58歲時還出去打工賺錢時,我想起了我的父親,不禁感從中來。

跟焦波父親相似的是,我父親也讀過書,會木匠活,卻由於種種原因而失去了讀書的機會。

父親在農村辛苦了一輩子,經歷了人世百態,嘗盡了人生風霜,所以他非常希望他的兒子能夠考取功名,光宗耀祖,不再走他那條路。

我在3歲的時候,父親就教我寫字,5歲上學,兩年間我認識了近300個漢字。父親的教化為我以後的求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。我也很爭氣,從小學到高中,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。老師和鄰居都夸我很聰明,以後可以考上大學,父母聽了也非常高興。他們決定,無論如何也要把我的書供出來。

但家里的條件很拮據,父親的身體也不好,88年動了手術,一直乾不了重活。可盡管這樣,父親為了我們姐弟三個,仍然在田間坡頭,不分寒暑地辛勤勞作。

2001年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高中,雖然學校免除了我的學費,但每個月的生活費仍然沒有著落。我清楚地記得,2001年的那個秋天,父親在一個曉霧朦朧的清晨,背著藍布包踏上了外出打工的長路。

可我當時并不知道父親是去遠方打工,只以為是去走親戚。過了好些天,還沒有見到父親回來,我就問母親,母親說,你父親去了廣西。「廣西?去廣西做什麼呢?」母親說,家里現在沒有什麼產出了,你哥和你姐在外邊打工,錢也賺得不多,他們自己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,我們也不好意思再用他們的錢。而你現在才剛昇高中,要的是錢,以後還要上大學,這些錢如果光靠家里這些行當,怎麼能夠支配得出來呢?所以你父親才去外面打工啊。

我的心里一陣隱隱作痛。因為父親體質不好,以前過度勞累,使身體有所損傷。很多次,我都在夢境里見到父親在蕭瑟的秋風中挑著重擔艱難地前行,父親的額頭上、手背上,都沁出了汗珠,身子被擔子壓得很沈很沈,而前面依然還是漫無邊際的山路……現在,父親又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打工,實在令人牽掛。

我想到這里,就有了退學的念頭,心里一時悶悶不樂,覺得對不住自己的父親。為了送我上學,他吃了太多的苦,如果一旦他的身體累壞了怎麼辦呢?我豈不是大不孝了嗎?

那幾天吃飯時,我都不怎麼說話,我越想越不是滋味,就鼓足了勁,要把這個埋在心里的想法告訴母親。話說知子莫若母,母親早知道了我的心思。她就說,你父親是跟姑父一起去的,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會互相照應的。

這下,我的心里也總算踏實了一點。但我還想知道父親在那邊到底是做什麼,就問母親。

母親說,你父親以前會點木匠活,這次跟幾個老木匠一起去那邊承包一個工程,過年就會回來。你要認真讀書,拿出考試的好成績給你父親看。

我聽到這里,終於放下心來了。也就對母親承諾道,好的,請放心,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。

那時,我還在上高中一年級。學校在一個小鎮上,離家里不是很遠,母親經常會在趕集的時候來到學校看我。因為我是寄宿,所以家里的事情也不是太清楚。但母親也會告訴我,父親什麼時候打電話過來了,說那邊情況很好,要我安心學習,他過年一定會回來的。

我當時學習也的確非常刻苦用功,晚上在十點鐘宿舍熄了燈以後,還點了蠟燭在教室里看書。多少個月光明凈的夜晚,我又看到父親那慈祥的臉和那瘦小的身軀。有時想想父親多舛逆的命運,以及為了兒女們操勞的艱辛,便不自覺地眼淚就滴落下來,燈光下,父親的輪廓由清晰變模糊。曾幾何時,我沈浸於對父親無盡的思念之中,竟然睡著了。夜露降下,當冷氣把我再次吹醒時,父親的音容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。

終於捱到了年關。在臘月的那段日子,寒風凜凜,每天夜里聽著被風吹得「啪啪」作響的草垛,我又會想到父親在工地上受苦受累的情形。許多外出打工的鄰居都回來了,我掐算著時日,想想父親也該回來了。但是直到臘月的二十,還沒有等到他的消息。

臘月二十三那天,是我們那個小鄉鎮趕集的日子。因為母親要做完家務才去場上,我就早早地背著一簍香菜去場上賣了。等到了十點鐘的時候,母親來了。她看到我,臉上露出高興的樣子,但從她閃爍不定的眸子里我看出她有心事。我想,肯定是關於父親回來的事情——要麼就是父親真回來了;要麼就是父親即使回不來,可能也托了別人給家里捎了口信。

果然,她告訴我,你父親回來了。我說在哪里,她說在某個熟人開的一家粉館里。母親就帶著我去了那里。屋子里坐滿了人,很熱鬧,人人臉上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悅。只在屋子的東北角,背著門坐著一個人。我一看那微駝的背,就知道是父親了。只是從背面看過去,他的頭發有點長,蓋過了耳際,而且看上去蒙了一層灰垢,似乎很久沒有洗了。

聽到我們說話的聲音,父親趕緊回過頭來,通過余光,我看到父親剛才正在打開一個布包。這時,我看到眼前的父親是那麼的削瘦,還穿著那天的那件灰色秋衣,只是很多地方已經破爛了,臉也變黑了,撲面而來的,給人歷經滄桑的感覺。我知道,父親在外面肯定過得不好,立時鼻子就一陣酸溜溜的感覺。

這就是父親勞苦的模樣,在那個寒冷的冬天看上去倍加蒼涼,但是他還是微笑地叫了我一聲。我也喊了他。他就從布包里拿出一件深藍色的大衣來,對我說:「玉兒,你在學校讀書還習慣吧,那邊靠近大河,冬天風大,爸爸給你買了件大衣。」

我這時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。因為我曉得父親在外面,一定比我們要辛苦得多,現在他自己還是穿著那件舊衣服,這麼冷的天,他怎麼受得了。我說:「爸,這個留給你自己穿吧,我還有呢。」

父親說:「爸在外面不冷,晚上有大火烤。」

我知道他在說謊。本來,我就對父親在外面的工作環境不太看好,這回見了他的面,就不忍心再問下去了。母親這個時候已經端了一杯熱茶過來了,又叫了一碗粉條。我想他一定很餓了,在路上,父親肯定舍不得吃東西,這回難得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粉條,我決定給他再買幾個包子。

於是我就起身,準備出去買包子。父親問我出去做什麼,我說給您買幾個包子。他示意讓我坐下,不要浪費錢。但我很固執,堅持要去買包子。我剛站起來,他想拉住我,也站了起來,卻表情顯得很痛苦,忙用手護著腳,又慢慢坐下來。

我一看這情形,便猜想,這下可能不好了,也許父親在外邊做工把身體累壞了,我一直以來擔心的也就是這個。母親就過去扶著他,拿出一瓶「正紅花油」來,準備給父親涂上。我這時也明白了母親當時那雙閃爍不定的眸子里藏著的凝重了。

母親俯下身來,輕輕卷起父親的褲管,啊,我看到他左腿腓骨的地方腫得很大,肉色發紫,看來傷得不輕。於是,那種深深的自責和愧疚感再次涌上心頭,我終於忍不住,對父親說:「爸,明年您別出去了吧,太讓您受罪了!」

父親笑笑說:「沒事,這點傷算不上啥,你爸還行!只要你在學校努力,給我爭點光景就好。」

還行!這是父親對我說的,簡單的兩個字,那麼鏗鏘有調,擲地有聲!卻包含了太深的意義。

母親一邊為父親涂藥,一邊為我說起了父親在那邊打工的真實情況。我邊聽邊落下淚來。原來,父親并不是跟幾個木匠去承包什麼工程,而是去一處建筑工地挑泥漿。剛去時,父親還吃得消,可後來,身體漸漸支橕不住。姑父看了,就勸父親早點結賬回來。父親說,如果現在回去,拿到的工資很少,怎麼夠得起玉娃的上學費用呢。因此,父親就繼續在那家工地挑泥漿。

可有一天,父親在挑著泥漿爬到二層樓時,只覺得腳下越來越沈重,忽然眼前一黑,摔了下來……

還好,只是傷到了小腿。從此,父親就在床上躺了近一個月。由於身上沒有多帶錢,住不起大的醫院,父親就讓姑父用碘酒揉搓腿部受傷的地方。這是農村的一種土方法,只要傷者休養得好,時間拖長一點,也還是可以消腫的。

父親在那段時間,為了不影響我的學習,交代姑父不要把他受傷的事情告訴母親,以免母親不小心說漏了嘴,讓我知道。於是,父親的傷情也被善意地瞞騙了近一個月。

直到工地放年假,父親的腿還沒有恢復到正常狀態。回來的那天,是姑父攙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到車站的。

講到這里,母親的聲音也哽咽了。父親卻微笑地問我,今年的期末考試考得怎樣。我說:「爸,我拿到了第一名,我就等您回來向您報喜呢!」

父親笑了。我又看到了多少個月光明凈的夜晚,在那盞溫暖的燭光下,父親那無比慈祥的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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