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掃墓

在家鄉，每逢清明，總要跟隨父母回老家掃墓。那時的感覺，就像是去踏青,到山上看看先祖，向他們問候。

記得清明那天，一大早，家鄉的嬸嬸們便忙開了。她們準備著掃墓上墳需要的各種食品，將它們煮熟後，一一擺放在各式的小碟中，再分放入幾個竹籃里。有的提著走，有的在籃子上系條袋子，用扁擔挑著走。

遠在外地的親人，在前一天也都趕了回來，稍近一些的，一大早也都聚到家鄉的老屋里。

人到齊後，叔叔、父親等男人們扛上鋤頭便上山了。

孩子們此時，大的牽著小的，跟在了大人的後面。

正值春暖花開，漫山桃花盛開，孩子們跑得比大人快，只是一路上的風景，又常常讓他們停下來欣賞、玩鬧。於是，不緊不慢，與大人保持一段距離。

女人們，有的提著籃子，有的抱著孩子，走在了後頭。難得的相聚，使她們一路都在說笑著。

遠看，一大家族人，老的、壯的、少的、小的，在這一天，一同去看望家族的先祖，好不熱鬧。

我跟著堂哥堂姐，一路笑著說著話，一起穿過鄉間曲曲彎彎的小道，渡過小溪，爬上山。

山中有些荊棘，必須小心翼翼，孩子們上山時，遇到不好走的路或斜坡時，叔叔中便會有一位留下來，一一拉著我們上坡。

到了墓地後，大家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，我抬起頭，看到天特別藍，陽光燦爛，像是感受到了我們的心情，熱情而溫暖。也許，太陽公公看到這麼多子孫來看望故去的先輩，也很歡喜吧。

父親和幾位叔叔因為太熱，脫去了外套，擦了擦汗水，拿起鋤頭便鋤起草來,清理墳墓周圍的雜草與枝條。因為兄弟多，三五下便清理乾凈。

嬸嬸、母親等女人們，則將墓前的石臺掃乾凈，擺上食品，孩子們此時也聚集過來幫忙，有的在石頭上堆上紙錢。

祭祀的用品分得很清，先祖中有素食的，便會擺上素菜，如炸地瓜、炸豆腐、金針菇一類。而墓旁用石頭堆砌的小龕，據說是供土地公的，我細一看，似乎每個墓旁都有，大人們說是保佑的，也都恭敬地供上食物。

待燃上香後，長輩們先跪在地上禮拜，孩子們雖然愛玩，可在父母教導禮拜的時候，都很恭敬，一起跪在地上合掌磕頭。

長輩此時，會在一旁教著孩子說：「求太公、太婆保佑你會讀書，考上大學。」孩子們很聽話，馬上學著念，那恭敬的神情，仿若太公太婆就在面前。

禮拜完，嬸嬸們便借機教導自己的孩子，要好好讀書，要聽話，孩子們一邊聽一邊點著頭。

結束後，差不多到了午飯時間，大家也都有些累了，肚子也餓了，於是在墓前的草地上坐下來，一邊休息，一邊吃著上墳後的食物。

此時，大人們開始談起了以前的生活，講起祖輩們如何辛勤勞作，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，都留給子孫。

那還是他們很小的時候，家中經濟困難，南瓜拿來當飯吃，吃不飽卻吃到怕。這還算好的，沒得吃的時候，還吃過紅薯渣，是紅薯磨成粉後，剩下的殘渣。我曾見過，曬在圍墻上，黑黑的一團團，根本認不出來是紅薯。

曾祖母當時擔心孫子們吃不飽，常常故意不吃飯，又或者，偷偷將自己碗里的食物，拔一些給孫子們。可是孩子太多，也沒有辦法一一分到，此時，她也沒辦法，只能不停地抹眼淚。

但孩子們還是感受到了自己奶奶的心境，個個都很聽話。雖然吃不飽，卻很勤勞，天未亮便起來做事，走上很遠的路，到其他鄉鎮挑一些東西回村里賣。一整天在外勞作，希望多少也能賺點錢，減輕家庭負擔，晚上到了天黑後才回家……

聽著這些先輩及父輩的故事時，我們都深深受到感動。曾祖母對兒孫的那顆慈愛之心，真是用盡心血，在最艱難的日子，念念想的是孩子。而父輩們感受這份恩情後，同樣也是一顆念念回報親恩的心。

接下來，因為經濟困難，父親便去學手藝，將學習的機會讓給了弟弟妹妹們。後來，父親當了兵，退伍後有了工作，經濟剛要好轉，曾祖母卻過世了。

我仰頭聽著這真實又不遙遠的故事，內心受到很大的震動，子欲養而親不待！想起在家中，偶然聽到父親很感慨地對母親說：「條件好些了，有點能力想要好好孝順一下她老人家，卻那麼早就走了……」

那是怎樣的一種遺憾啊！

然而，父親卻已盡了他的心力，小時候任勞任怨，成家後，有了孩子，仍將每月三十元的工資，取出十五元寄回老家。留下的十五元，要養兩個孩子及家用。因為我們在外地，父親自己一人在單位，一天只吃兩餐飯，特別簡單，稀飯加咸菜，完全不顧自己。

可我們，卻未能像父輩一樣，對長輩孝敬，甚至還違逆父母，體會不到他們那一代人的艱辛，對自己的日常所用，生不起感恩之心，反還抱怨不足、不好……

心中感慨萬千，卻已快下山了，孩子中，有幾個五、六歲大的弟弟妹妹，看到山中花兒美麗，便一同摘了些，恭敬地放在墳前。

看著他們將花小心奉上，長輩們都很高興，夸獎他們孝順、懂事，孩子們聽了，心里也是樂滋滋的。相信，在地下的先輩，看到這和樂的場景，也會感到欣慰與喜悅的。

借著這傳統的節日，兩三代人一同聚集在了先祖的墳前，共同追思先祖的恩德。孩子們聆聽父輩們的故事，也感受他們對祖先的敬愛，體會到了親情的可貴。

雖然是孩子，可當我們雙膝一同跪在墳前時，內心便懂得了，我們是他們血脈的延續，是同一個家族的親人，是手足，是同一棵樹上的枝葉，彼此當友愛、珍惜。而聆聽著父輩們的教導，體會先祖對子孫的深恩厚德，便知道不可做有愧祖先之事，應孝敬長輩，同時，也應繼承這樸實、勤勞、儉約的家風，珍惜生活，讓先祖們在地下安息……

大方廣文化公益網編輯部編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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